沿着东四北大街张自忠路口往北走，路过段祺瑞执政府，就能看到一间名为“联合设”的新艺术文创空间。

在附近的老街坊记忆里，位于东四北大街167号的这个空间，过去曾是民居，开过超市，做过老城区的环卫仓库，一度废弃湮没于沿街混杂人车中。伴随东四大街的整体改造，去年年底，这里变身为一间艺术展览空间，成为京城艺术家和设计师的文化创意交流中心。

“在整个东四大街上，这是唯一一家艺术空间。”设计师贾立说，他最早受邀来做设计时，目标就是把老仓库改成东四大街上文创和新消费的空间，用点状布局提升整条街的商业业态。

走进空间，最醒目的是13位当代艺术家、设计师的作品。错落陈列，墙面上的一层层白网，制造出轻盈的幻梦空间。仔细看，白色网布背后其实是裸露的水泥墙面，留着各种斑驳痕迹。

几乎没装修，是很多人走进这里的第一印象，但这恰是贾立想实现的原始状态——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水磨石地板、屋顶安装吊顶留下的孔洞、墙面贴瓷砖留下的疤痕，都像是这个建筑的历史与故事，被保留下来。

“联合设”是东四大街整体提升改造计划中的案例之一。从东四北大街走到东四南大街，全长2.74公里，沿街建筑都用传统工艺进行了全面的修缮改造。东四大街北段以平房为主，用老材料和花砖工艺恢复外墙立面，重回京韵风貌。街道中段是新中式风格，南段则是具有烟火气的商业街。

相比毗邻的雍和宫大街，东四大街有着跨度更长、更丰富的历史文化资源。在历史上，东四大街是京城的商业核心地，所以，这项始于2020年6月的改造更新工程，既要塑造商业氛围，也要恢复文化底蕴，16处呈现老街记忆的建筑重新呈现。“联合设”的诞生，则是这条历史老街为当代艺术打开的一扇新窗口。

老仓库变成艺术空间

在“联合设”，贾立常看到有人站在玻璃窗外张望艺术家陈文令的雕塑《月光人》。

他常会邀请这些好奇的路人或是街坊邻居走进来，以策展人身份给他们讲解正在展出的“入微invisible”展览。13位在中国生活但有着不同文化背景的当代艺术家、设计师，用作品或在场创作的形式呈现各自不同的观念和状态。

第一场举办的艺术设计联展名为“重生2021”。对贾立来说，“重生”的既是整个东四大街，也是这间曾经的环卫仓库。

他清晰记得，最初建筑团队将仓库杂物清空和拆除之后，出现在贾立面前的，是一个“各方面条件都非常差”的空间。没有上下水，没有排污管道，空间低矮，甚至因为年久失修，几乎没办法使用。

作为一位早期从英国伯明翰艺术与设计学院毕业的室内设计师，贾立善于用空间来表达人与自然、艺术与功能的统一，作品常受邀参加国际艺术设计展。面对这样一个空间，对他来说，既是考验也是挑战。

贾立做过很多商业设计项目。商业更新的速度很快，也让设计师的更新频率提速。他发现，很多商业项目才使用半年，就会被拆除重建，这意味着又需要一个新设计。由此产生的大量垃圾，大肆污染环境。几年前，贾立的团队开始用自然环保的方式做设计，甚至用垃圾二次利用的方式完成空间更新。

“联合设”就是一次环保设计思路的践行。“我们动了很多脑筋，很多设计和装修的功夫，都是藏在背后的。”贾立说，很多人走进空间，都感觉跟没装修一样，但那恰是设计师故意保留的痕迹。

一层层凿开墙面，他看到了空间过去作为仓库、超市的痕迹。因为空间低矮，他选择挖开地下，在地下铺设取暖设备，尽量不改动屋顶。他为斑驳墙面刷上固定剂，把过去阳光板搭的棚子拆掉，装上光伏玻璃，空间变得通透明亮，还能利用太阳辐射为空间内部发电。

贾立原本想做自流平地面，当工人挖开地表，露出水磨石地面，成了一大惊喜。这种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水磨石，只有在北京地铁一号线二号线才有保留。他嘱咐工人小心打磨，又用瓦片来装饰其他地面，呼应老北京城市印记。

早期施工改造时，周边邻里对这个闲置已久的仓库会变成什么样，充满不理解和误解，担心会改变从前的生活方式与氛围。

七八个月的施工期间，贾立拜访胡同周围的邻居，了解他们的生活习惯，解释这个空间的未来形态。随着“联合设”雏形渐露，老街坊开始明白，这是一个自然而安静的艺术空间。

开幕期间，贾立拍了很多视频，里面有东四大街的城市声音，也有居民们坐在门口聊天晒太阳的画面。周边的大爷大妈，会拎着菜就走进来遛弯儿。

七百年东四大街古风重现

无论“联合设”，还是整个东四大街，都秉持恢复性修建、修旧如旧的理念，充分利用老物件和老材料。

原来的东四大街两侧，有许多“居改商”的店铺，加上沿街房屋不断外扩、加盖二层的情况，导致街区混杂。据东城区城市管理委员会环境建设科科长曹静介绍，他们在前期整治违法建筑，后期则带领设计团队参考1960年至1990年的老照片，查阅历史规划图，请古建专家到现场，用可逆性、最小干预性和可追溯性的原则，对东四大街进行历史还原，恢复“京韵大市”的旧时风貌。

距离“联合设”不远处的张自忠路地铁站C口，是一处根据贝子奕谟府打造的“府邸旧事”景观，过去封闭的围墙拆除，变成透景围墙，露出咏竹亭。这样的历史景观空间有十处之多，加上新太仓历史风貌保护区和张自忠路北历史风貌保护区，链接起了东四的文化记忆。

在“联合设”入口处，艺术家杨春用艺术作品呼应了这种文化连接。

建筑团队拆除空间旧物时，裸露出来的不仅有老墙，也有很多钢筋，这给了艺术家灵感。杨春用新旧钢筋为素材，创作了一个艺术装置《入微》——钢筋从地下蜿蜒而出，形成一个台面，又延伸至天花板，意味着从过去延续到未来，从画廊内部延伸到街区。

“这个驻地作品让老空间有了新的生命，也代表‘联合设’与整个东四大街之间的关联。东四大街是具有七百年历史的老街区，旁边就是段祺瑞政府，很多近代史都在这条街上发生。你能看到民国早期的建筑，也能看到中国近代美学和建筑设计风潮的变迁。”从这个角度，贾立认为空间的改造设计不能是特别当代、时髦和前卫的，“你做任何一种风格都是很快过时的，还不如把它恢复成本来该有的样子。”

站在“联合设”二楼露台，底下车水马龙，用古法修缮一新的东四大街尽收眼底。未来，贾立想把这里做成露天咖啡空间，吸引艺术爱好者、设计师、艺术家来这里聚集，让更多文化创意在此发生。